我十岁那年村里开始死狗。
先是阿黑。
那天傍晚阿黑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打转尾巴摇得像风中的芦苇。
爸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一把砍柴刀。
阿黑欢快地跑过去以为有什么好吃的。
爸蹲下身子摸了摸阿黑的头然后突然用左手掐住它的脖子右手挥刀砍了下去。
我站在堂屋门口看着阿黑的头滚到地上眼睛还睁着舌头半伸在外面。
血喷了爸一脸顺着他的下巴滴到地上像一串红珠子。
阿黑的身子抽搐了几下然后不动了。
爸...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呜咽。
爸没理我用麻袋把阿黑的尸体装起来扛在肩上往后山走。
我远远地跟着看他把阿黑埋在了老坟场最边上的一个无名坟包旁边。
爸跪在那里嘴里念念有词但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爸的背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蜿蜒的黑蛇。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爸在厨房里煮肉。
锅里的肉块浮在浑浊的汤面上散发出一股奇怪的香味。
吃吧。
爸盛了一碗放在我面前。
我盯着碗里漂浮的肉块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胃里一阵翻腾。
爸的眼睛布满血丝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不敢不吃只能强忍着恶心把肉一块块塞进嘴里。
肉很柴带着一丝苦味像是阿黑最后一声没叫出来的呜咽。
村里其他家的狗也会死。
爸突然说你别去看也别问。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那块肉卡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爸说的没错。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的狗一只接一只地死去。
韦叔家的黄狗死在自家院子里头被砸得稀烂;梁婶家的小花狗吊死在村口的榕树上舌头紫黑紫黑的;就连村长家那只凶悍的大狼狗也被发现漂在村后的池塘里肚子胀得像面鼓。
奇怪的是没有人谈论这些事。
大人们都沉默着眼神躲闪像是共同保守着一个可怕的秘密。
只有孩子们偶尔会小声嘀咕几句但很快就会被大人喝止。
我偷偷跟着大人们看他们把死狗都埋在了后山的坟场里。
不是集中埋在一个地方而是分散着埋在不同的坟旁边。
一座坟配一只狗像是某种诡异的配对游戏。
第五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见爸悄悄起床出门。
我爬起来从窗户缝里看见爸扛着铁锹往后山走。
月光很亮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把锋利的刀。
我穿上衣服悄悄跟了上去。
夜里的山路很难走树枝刮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凄厉得像小孩在哭。
到了坟场我看见不止爸一个人。
村里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在那里沉默地挖着坟。
月光下他们的脸像是戴了白色的面具只有眼睛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够数了吗?我听见韦叔小声问。
还差三只。
爸回答明天去邻村买。
来得及吗?梁叔的声音在发抖已经开始了... 闭嘴!村长低吼一声按老法子来一个坟一只狗挨个走不能乱。
我躲在灌木丛后面浑身发抖。
他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恐惧像冰冷的蛇一样缠住我的心脏。
这时一阵风吹来带来一股腐臭味。
我转头看去差点叫出声来——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个新挖的坑里堆着十几只死狗有的已经开始腐烂白色的蛆虫在皮毛间蠕动。
突然一只手搭在我肩上。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转头看见奶奶布满皱纹的脸。
她对我摇摇头拉着我悄悄离开了坟场。
回到家奶奶给我倒了杯热茶我的手抖得拿不住杯子。
奶奶爸他们在干什么?我终于问出了这个憋了好几天的问题。
奶奶叹了口气眼睛望向窗外的月亮:在救人。
救谁? 救全村的人。
奶奶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三十年前也发生过一次死了很多人...这次不能再犯了。
为什么要杀狗?我想起阿黑滚落在地的头喉咙又紧了起来。
奶奶沉默了很久才说:狗能替人死。
一个坟一只狗挨个走一遍就能骗过那些东西... 什么东西? 奶奶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去睡吧小孩子不要知道太多。
记住晚上别出门听见什么声音都别应。
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半夜里我听见窗外有爪子抓挠的声音还有低低的呜咽像是阿黑在叫我。
我想起奶奶的话紧紧闭着眼睛假装没听见。
第二天早上村里传来了尖叫声。
韦老三死了。
韦老三是村里最讨厌狗的人经常用石头打路过的狗。
现在他躺在自家院子里肚子被撕开内脏流了一地。
最可怕的是他的脸上凝固着一个诡异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像是看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东西。
村长和几个男人很快赶来用白布把韦老三裹起来直接抬到了后山。
没有葬礼没有哭丧就像处理那些死狗一样迅速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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