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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营饭店油腻的包间里烟雾缭绕。

劣质烟草和过熟红烧肉的腻味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苏晚月的胃上。

她坐在圆桌靠门的位置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努力将自己缩进灯光的阴影里。

对面陆行邦正唾沫横飞地举着杯一张油光满面的脸因为酒精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金链子随着他夸张的动作一晃一晃刺得人眼疼。

“刘科长!王主任!再…再敬二位一杯!”陆行邦舌头已经有些打结酒杯端得摇摇晃晃黄褐色的酒液泼洒出来溅在印着“囍”字的白色桌布上洇开一圈污渍。

“我陆行邦…嗝…在纺织厂那…那也是一号人物!以后原料配额运输车皮还得仰仗…仰仗二位哥哥多多关照!”他大着舌头刻意模仿着江湖气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往苏晚月这边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混杂着轻蔑和炫耀的审视。

苏晚月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那杯没动过的橘子汽水冰凉的杯壁。

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在她指尖留下湿冷的痕迹。

这顿饭是陆行邦做东打着“联络感情、照顾嫂子生意”的旗号硬把她从作坊里拖来的。

桌上除了苏晚月就是纺织厂的刘科长、负责运输车皮调度的王主任还有两个陆行邦的跟班。

话题从开始就没离开过陆行邦如何在厂里“呼风唤雨”如何“人脉通天”字里行间都在敲打苏晚月:你这小作坊的命脉捏在我陆行邦手里。

“好说好说!”刘科长打着哈哈眯缝着眼目光像滑腻的泥鳅在苏晚月素净的蓝布工装和清丽却紧绷的脸上扫过“行邦老弟的面子我们肯定给。

小苏同志这小作坊办得是红火啊连我们厂里都听到风声了。

年轻人有闯劲好!”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不过这闯劲啊也得看路数。

有些路一个人走容易崴脚。

” 王主任夹了一筷子肥腻的扣肉塞进嘴里含糊地附和:“就是就是!小苏同志以后要原料要车皮找行邦老弟就对了!一家人嘛总比外人强!”他油腻的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那“外人”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陆行邦得意地一仰脖将杯里的酒灌下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重重放下酒杯玻璃杯底磕在转盘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身子一歪半个胳膊肘撑在油腻的桌面上隔着缭绕的烟雾直勾勾地盯着苏晚月那双被酒精泡得浑浊的眼睛里恶意再也藏不住。

“嫂子啊”他拉长了调子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毫不掩饰的嘲讽“不是二弟说你。

你一个女人家安安心心在家伺候好我大哥生个大胖小子给我们老陆家传宗接代多好?瞎折腾什么作坊?”他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差点喷到苏晚月面前的盘子里“就你弄那些花里胡哨的裤子、衣裳能成什么气候?投机倒把!懂不懂?早晚要栽!” 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刘科长和王主任交换了一个看好戏的眼神低头假装吃菜。

那两个跟班也屏住了呼吸。

空气里只剩下陆行邦粗重的喘息和酒精发酵的酸腐气味。

苏晚月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羞辱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尊严上。

她抬起头迎向陆行邦挑衅的目光。

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没有他预想中的慌乱或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二弟”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像冰层下流动的水“我的作坊能不能成气候不劳您费心。

至于投机倒把”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目光扫过刘科长和王主任“政策允许个体经营工商局发的执照合法合规。

倒是二弟您”她的话锋陡然锐利“在国营厂里拿着国家的工资操心我们个体户的‘气候’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你!”陆行邦被这绵里藏针的话噎得一愣酒精上涌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杯盘碗碟一阵叮当乱响。

“苏晚月!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教训我?一个乡下泥腿子攀上我们陆家就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我告诉你!”他指着苏晚月的鼻子唾沫横飞声音因为愤怒和酒精而扭曲变形像破锣一样在狭小的包间里炸开: “你那破作坊!迟早!老子迟早给你弄垮!让你滚回乡下啃泥巴去!你等着瞧!” 吼声在墙壁间碰撞回荡带着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恶毒。

包间里死寂一片。

连刘科长和王主任都愣住了没想到陆行邦会如此失态地撕破脸皮。

苏晚月依旧坐着脊背挺直如松脸上血色褪尽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死死盯着暴跳如雷的陆行邦像要将他的丑态刻进骨子里。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猛地掀开。

陆行野高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立在门口一身笔挺的旧军装衬得他肩背宽阔周身散发着刚从外面带进来的、凛冽的寒气。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一片狼藉的桌面、陆行邦指着苏晚月鼻子的手最后定格在陆行邦那张因暴怒和酒精而扭曲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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