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西北隅的夯土墙外魏国使臣陈轸正踮脚张望。
墙内传来整齐的诵读声不是祭祀的祝词竟是秦律条文——这让他想起安邑狱里日夜不息的哀嚎不由得皱紧了眉。
“客人是来瞧热闹的?”狱卒老秦扛着镣铐走过粗布袖管卷到肘弯露出小臂上“公士”爵的刺青。
他见陈轸穿着魏式锦袍眼里没多少敬意“我这法狱虽不如贵国的安邑狱气派却也容不得乱瞅。
” 陈轸扯了扯嘴角:“听闻商君废了秦国所有旧狱只留这一座莫非是怕百姓窥见酷刑?”他去年在安邑狱见过犯人泡在泥水里木枷嵌进肉里生蛆原以为秦国的牢狱只会更可怖。
老秦忽然笑了往墙上敲了敲。
青砖后传来嗡鸣竟是墨家的 “听声瓮”在响。
“客官且随我来。
”他推开上层牢门一股淡淡的皂角味扑面而来——这哪像监狱?犯人穿着干净的粗布囚服正蹲在石案前抄写秦律最角落里的少年甚至在跟着狱卒念“盗律:一钱以上耐为隶臣”。
“这是……”陈轸愣住了。
他见过楚国寿春狱的格子间偷鸡贼和杀人犯挤在一起上个月还听说有个小童被活活咬断了手指。
“这娃子叫石蛋”老秦指着那少年“商於人偷了邻村的牛按律判了两年。
”他忽然提高声音“石蛋给客官背背你昨儿学的《垦草令》。
” 少年慌忙站起脊背挺得笔直:“‘戮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背到“事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以为收孥”时忽然红了脸“俺娘说出去了就好好种地再也不贪懒了。
” 陈轸的脸有些发烫。
他想起魏国的宗室公子去年强占了百姓的良田只罚了些铜就了事此刻却有秦国少年因偷牛服刑还在学律法。
“下层死牢也敢看?”老秦挑眉。
陈轸咬咬牙跟上却见青铜门上“法不容情”四个大字力透门板竟是商鞅亲笔。
牢里只关着两人一个面壁而立正在默诵秦律另一个见狱卒进来忽然叩首:“大人小人刑期已满求归乡耕作!” “这是郑三”老秦解释“前年报信给魏国按律当斩可他服刑期间揭发了三个叛国者减了刑期。
”他转向陈轸“客官觉得是贵国安邑狱里那些泡烂了的犯人可怜还是俺们这学法改悔的犯人体面?” 正说着墙外传来喧哗。
一个楚国商人被甲士押着经过哭嚎着“不过偷了只鸡为何要送法狱”。
老秦啐了一口:“在楚国偷鸡断手在秦国偷鸡罚劳役三月学透了秦律还能减期。
他偏要信‘刑不上大夫’那套以为能花钱赎罪可不是自讨苦吃?” 陈轸望着石蛋在石案上写“法”字忽然想起赵国邯郸的铁笼 ——上个月路过时笼里的人只剩半口气据说只是因为骂了贵族一句。
他喉结滚了滚终于开口:“贵国…… 真就没人犯大罪?” “咋没有?”老秦指着墙上的记录“去年有个里正贪墨被百姓捆着送来按律腰斩了。
可那之后各县的里正都把秦律刻在门楣上谁还敢伸手?”他忽然压低声音“客官回去告诉魏王不是俺们狱里人少是秦人知道法比啥都硬气犯不着往牢里钻。
” 陈轸走出法狱时正撞见石蛋捧着抄好的秦律对狱卒鞠躬:“谢大人教俺认字出去了俺要教娃子也学法。
”夯土墙外的阳光落在少年脸上竟比魏国宗室的金印还亮。
他忽然明白为何商鞅敢废了所有旧狱——当律法成了百姓手里的尺子牢狱自然就空了。
战国乱世各国牢狱多如牛毛却多半是藏污纳垢的人间炼狱。
魏国的安邑狱挖在城墙根下地牢里常年积水犯人戴着木枷泡在泥水里日夜闻着腐臭;楚国的寿春狱更甚监牢像蜂巢般隔出数百个小格子偷鸡贼与叛国者关在一起常有人被活活咬死;赵国邯郸的“铁笼狱”最是闻名将重犯塞进青铜笼悬在闹市示众日晒雨淋不出三日便只剩一口气。
唯有秦国自商鞅变法后竟将遍布各地的旧狱尽数拆毁只在咸阳宫西北隅留了一座天牢 ——世人称之为“法狱”。
这法狱是商鞅亲手督建的夯土筑成的墙足有三丈厚墙内埋着墨家机关术打造的“听声瓮”哪怕是墙角的虫鸣都能传到狱卒耳中。
天牢分三层:上层关轻罪者依秦律服劳役凿石、筑路刑期一满便可归家;中层关重罪者多是盗牛、伤人之徒每日背诵秦律条文若能一字不差可减刑期;最下层是“死牢”只关谋逆、叛国之辈终年不见天日青铜门上刻着“法不容情” 四个大字正是商鞅的笔迹。
变法以来这咸阳法狱从未有过六国监狱的拥挤。
魏国使臣曾偷偷探访见上层牢房竟空着大半忍不住嘲讽:“商君刑酷却连犯人都抓不到莫非秦人个个是圣贤?”狱卒听了只冷笑指着墙上的刑满释放记录:“去年此处关了三百人皆是服满刑期、改过自新者。
反观贵国安邑狱每月都要埋几十具无名尸究竟谁是酷法谁是仁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