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尘把那张写满字的纸轻轻折起指尖划过纸页边缘时能感觉到男孩泪痕洇出的细微褶皱像被水浸过的叶脉。
他折得很慢先沿中线叠出整齐的竖痕再把上下两端折向中心最后叠成个方方正正的小方块大小刚好能放进男孩校服的口袋像颗被妥帖珍藏的水果糖裹着整个下午的阳光与泪。
递还给男孩时他的指尖刻意停顿了片刻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背——那是双带着薄茧的手指节处还有握笔磨出的红痕像春天刚抽出的枝芽。
“收好吧”一尘的声音比煤炉里的火苗更暖些“这是属于你的诗。
不是课本里的那种是长在你心里的。
” 男孩接过纸块的动作轻得像在埋一件易碎的宝藏。
他把纸塞进校服内侧的口袋那里贴着心口能感觉到纸张被体温慢慢焐热像揣着颗小小的、会跳的心。
“谢谢陈老师。
”他的声音还有点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却比来时清亮了许多眼里的红褪去了只剩下点湿润的亮像被雨水洗过的星子悬在深蓝的夜空里。
一尘笑了笑没说话。
他起身往煤炉里添了块新煤黑黢黢的煤块落进火里“噼啪”一声炸开细小的火星映得两人的脸颊都泛着暖融融的光。
阿哲不知何时从厨房端来杯菊花茶白瓷杯里金黄的花瓣正在热水里慢慢舒展像一只刚从茧里探出头的蝶翅膀还带着点怯生生的卷。
男孩拿起茶杯指尖先碰了碰杯壁确认不烫了才抿了一口。
茶水的清苦混着淡淡的回甘在舌尖上慢慢散开像秋天的风掠过野菊丛先带点涩再留些甜。
“奶奶也爱喝菊花茶”他忽然开口眼睛亮了亮像被点亮的灯笼“她说秋天天气燥喝这个不上火。
她晒的菊花都是自己种的就在院子的墙根下黄灿灿的招好多蜜蜂。
等下次我带点来给您泡比这个香。
” “好啊。
”一尘点头目光落在男孩微微扬起的嘴角上。
那上面还沾着点没擦净的泪却像晨露落在花瓣上反而衬得那点笑更鲜活了。
他忽然觉得这孩子眼里重新燃起的光像被春风吹醒的草芽怯生生的却带着股钻土而出的劲儿。
窗外的阳光渐渐斜了像被谁轻轻推了一把慢慢爬过男孩的后背在洗得发白的校服上投下片暖绒绒的光斑像铺了层刚晒过的棉絮。
男孩背起书包时书包带滑下来两次——大概是奶奶刚给他缝过针脚太松却透着点笨拙的细心。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目光越过一尘的肩膀落在书架最高层的《小王子》上。
那本书的封面已经泛黄边角卷成了波浪是一尘小时候读过的书脊上还贴着片干枯的枫叶是祖母当年夹进去的。
“江老师下次我能借这本书看吗?”男孩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像在鼓足勇气“我想知道小王子的玫瑰是不是也像奶奶一样明明很爱却总爱说反话还会偷偷在他的星球上种满三叶草。
” “当然可以。
”一尘从书架上取下书递过去时特意把夹着枫叶的那页露出来。
干枯的枫叶呈着温柔的赭红色叶脉像老人手上的青筋却依然倔强地舒展着。
“书里说‘真正重要的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他顿了顿看着男孩接过书时小心翼翼的样子补充道“你奶奶的爱就是这样的东西。
像她种的菊花不声不响却把整个秋天都泡成了甜的。
” 男孩把书抱在怀里像抱着个易碎的梦。
书的厚度刚好抵着他的胸口能感觉到纸页间的温度像奶奶夜里掖被角时的手轻轻的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
他笑了笑这次的笑里没有泪只有浅浅的暖像刚晒过的被子蓬松又柔软。
“我走啦。
”他挥挥手脚步轻快地推开了门书包上的流苏晃啊晃像条快乐的尾巴扫过门槛时带起点风吹得煤炉里的火苗又跳了跳。
门“吱呀”一声关上把外面的风都挡在了门外。
地下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阿哲翻动书页的轻响——他在看男孩刚才写废的草稿那些被划掉的句子上还留着深深的笔尖印像未说出口的叹息;还有煤炉上铜壶里的茶水在沸腾“咕嘟咕嘟”的像谁在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歌。
一尘走到窗边推开条缝。
风带着巷口老槐树的清香溜进来拂过他的脸颊像奶奶的手。
他看着男孩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那背影蹦蹦跳跳的书包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条通往温暖的路一直延伸到被晚霞染成橘红色的天边。
窗台上的薄荷被风吹得轻轻晃叶片上的露珠滚落下来落在窗台上摔成细小的星在光里闪了闪就不见了。
他忽然觉得这地下室的光从来都不只是照亮书页的。
那些藏在人心里的角落——像男孩不敢对奶奶说的“谢谢”像奶奶总说“不稀罕”却偷偷收着的成绩单像所有没说出口的牵挂与疼惜——那些不敢说出口的难过那些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温柔都能被这光轻轻照亮。
就像男孩写在纸上的字歪歪扭扭的却带着心跳的温度;像奶奶没说出口的爱藏在洗得发白的书包袋里藏在清晨厨房的白雾里藏在菊花茶的苦涩与回甘里;像此刻飘在空气里的纸香与菊香缠绕着交融着都在悄悄生长长成温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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