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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一切声响——邻居礼貌的寒暄、牧晨清脆的呼喊、向志学疲惫的应对——都像是从另一个遥远而模糊的世界传来清晰入耳却又被一层无形的、厚厚的玻璃隔绝着让她感觉自己像个被遗弃在孤岛上的囚徒。

她听到牧晨跑向里屋那轻快又熟悉的脚步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她几乎能在脑海里精准地勾勒出小儿子的每一个动作:他试探着推开门他愣在门口他走向书桌他打开空荡的衣柜......她的指甲无意识地、用力地抠刮着身下粗糙的水泥地发出细微而刺耳的声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属于自己的声响。

当听到牧晨带着明显哭腔跑出来急切地追问哥哥呢的时候她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尖锐的、生理性的疼痛从心口炸开瞬间窜遍四肢百骸让她痛得几乎要蜷缩成一团。

为什么哥哥要和奶奶走?是妈妈不好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极其锋薄的柳叶刀精准而残忍地刺穿薄薄的门板毫无阻碍地扎进她的耳膜直抵心脏最柔软、最不设防的深处。

张秀浑身剧烈地一颤像是被高压电流瞬间击中脸色在昏暗中地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从头部急速退潮带来的强烈眩晕和彻骨冰凉。

是啊为什么?一个连五岁稚子都能凭直觉推导出的、最简单直接的关系。

需要远离母亲才能康复......陈主任那句冷静的诊断向志学转述时沉重的语气此刻与亲生儿子这句天真无邪的质问重重叠叠在一起交织成最残酷、最无法辩驳的审判在她脑海里反复轰鸣。

一个需要孩子远离自己才能生存下去的母亲...... 一个被自己小儿子潜意识里都归为的母亲...... 过去所有的付出、所有的挣扎、那些深夜里无人知晓的痛苦和眼泪到底换来了什么?难道真如婆婆那句诛心之言——你配当妈吗? 灭顶般的恐惧和绝望如同黑色的海啸将她彻底淹没。

那不是对具体事物的恐惧而是对自我存在价值彻底崩塌的战栗。

她猛地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用尽全身力气阻止那即将冲破喉咙的、野兽般的哀嚎身体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失控地剧烈颤抖。

指甲早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掐出几个月牙形的血痕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心里的剧痛已经覆盖了一切感官。

外间向志学低声安抚牧晨的声音渐渐模糊脚步声伴随着孩子似懂非懂的、委屈的嘟囔一点点移向了厨房的方向。

堂屋里终于重新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可那句是妈妈不好吗?却像一枚生锈的、带着狰狞倒刺的钉子被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永久地钉入了她的心脏钉在了这个死寂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与无边黑暗相伴的囚笼里也钉在了这个家早已摇摇欲坠的伦理梁柱上。

她或许不是简单的。

她可能是......的。

这个认知带着自我毁灭般的彻底否定比世界上任何耳光和责骂都更让她痛彻心扉魂飞魄散。

黑暗中她仿佛产生幻听又清晰地听到了牧尘被她摇晃时喉咙里发出的、被扼住似的声听到了那盒彩色铅笔滚落在地的脆响这些声音与小儿子的质问交织盘旋在她颅内不断放大最终轰鸣成一片刺耳的、永无止境的噪音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神经。

而张秀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僵硬地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清晰地意识到——她内心的永夜才刚刚开始。

堂屋里向志学草草热了剩饭看着牧晨食不知味地扒拉了几口。

孩子显然被家里的低气压和哥哥的离开吓到了异常乖巧不吵不闹只是时不时用那双大眼睛偷偷瞟向父母紧闭的房门。

“爸爸”临睡前牧晨搂着向志学的脖子小声问“妈妈还在生病吗?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向志学心里一酸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妈妈需要休息。

哥哥……等他想回来了就回来了。

”这个答案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把牧晨安顿在小床上看着他紧紧攥着被子一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心里沉甸甸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安顿好小儿子向志学在黑暗中静立片刻最终深吸一口气走向那扇自傍晚起就未曾开启的卧室门。

他抬手指节在即将触碰到门板时顿了顿最终还是轻轻敲了下去。

“秀儿”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尽力放得平缓“我们……谈谈好吗?” 门内死一般寂静连那细微的、抠刮地面的“沙沙”声也停止了。

向志学知道她就在门后。

她能听见外面的一切就像他们能感知到门内那令人窒息的绝望一样。

他不能让她继续这样闷着她那样的性子越是独处越是会钻进牛角尖里用无形的刀把自己割得遍体鳞伤。

“秀儿”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声音低沉带着近乎恳求的意味“开门或者你应我一声。

别一个人扛着……我知道你难受。

” 回应他的依旧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

那扇薄薄的门板此刻仿佛成了一堵坚不可摧的墙隔开了两个在各自深渊里挣扎的灵魂。

向志学在门外站了许久最终只是无力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今晚这扇门不会为他打开了。

有些结需要当事人自己愿意伸手别人才能帮得上忙。

而他此刻能做的或许只剩下无声的陪伴和一份不知能否传递进去的、沉重而无奈的理解。

夜色在门外与门内同样漫长的等待中愈发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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