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躺在医院雪白的病床上身体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拆解与重新拼凑每一处关节都隐隐作痛。
窗外是七月流火的天阳光白得晃眼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几道锐利的光带空气里浮动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而洁净的气息。
门被轻轻推开丈夫陈志远侧身进来身后跟着婆婆王凤英。
志远脸上是熬了通宵的疲惫眼下一片青黑但眼神里却跳跃着初为人父的、难以自抑的喜悦光芒。
他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林静汗湿的额发声音沙哑却带着暖意:“老婆辛苦你了儿子很壮实。
” 王凤英的脚步却有些滞重她停在离床尾几步远的地方目光虚虚地落在裹在襁褓里、皱巴巴像个小老头的婴儿脸上脸上挤出一点干巴巴的笑意那笑意如同用旧了的贴纸僵硬地附着在皮肤上却丝毫没有渗入眼底。
“是呢是呢挺好。
”她的声音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打磨过带着一种刻意的、努力挤出来的轻快却又很快沉了下去被一层厚厚的疲惫覆盖“就是我这心口啊……唉从昨儿个晚上知道你要生了一着急这老毛病就犯了突突地跳慌得厉害像揣了个不听话的兔子。
”她说着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了胸口眉头紧紧锁着仿佛那里正承受着难以言说的重压。
她顿了顿视线从婴儿身上飘开落在自己穿着厚实棉袜的脚上又补充道:“还有这腿脚老关节炎了天稍微有点不对劲就针扎似的疼这两天尤其厉害走路都费劲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虚得很。
”她轻轻跺了跺脚像是在证明那痛苦的真实存在。
林静刚经历完生产的剧痛与虚脱浑身骨头都散了架小腹深处依旧残留着阵阵撕扯般的余痛。
她看着婆婆那张写满“病痛”的脸听着那饱含无奈与歉疚的诉说心底刚刚涌起的那一丝对新生命降临的喜悦迅速被一种沉重的、粘稠的东西覆盖了。
那是一种混合着茫然、无助和巨大疲惫的泥沼。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紧一时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觉得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浓得有些呛人。
陈志远看着妻子苍白的脸和母亲捂在胸口的手眼神在她们之间快速逡巡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着。
他轻轻吸了口气那气息里也带着病房特有的凉意。
“妈”他转向王凤英声音放得很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安抚“您身体要紧别硬撑。
静儿这边……您就甭操心了有我呢。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语气更加坚定起来“我年假都攒着呢正好这段时间我全用上在家好好伺候她们娘俩。
您就安心在家养着别来回跑了太折腾您这身子骨。
” 王凤英紧锁的眉头似乎不易察觉地舒展了一线压在胸口的手也放了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悠长而疲惫:“唉……也只能这样了。
志远啊辛苦你了。
妈这身子骨是真不争气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心里头……真是过意不去。
”她说着目光再次投向林静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分辨像是愧疚又像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最终只是含糊地低语“静啊你……好好养着。
” 林静躺在那里听着丈夫的承诺和婆婆的“歉意”身体深处那阵撕扯的余痛似乎又尖锐了几分。
她看着天花板那一片冰冷的白色在眼前微微晃动模糊成一片。
她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轻飘飘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虚弱无力。
一股巨大的、无声的疲惫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被拉长、揉皱又浸了水沉重而粘滞地流淌着。
陈志远成了这个三口之家的绝对轴心。
他笨拙地学着冲奶粉水温总是试了又试动作僵硬得像在拆解炸弹;他抱着哭闹不休的儿子在狭窄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眼下的乌青日渐加深;他手忙脚乱地洗涮堆积如山的婴儿尿布和沾着奶渍、汗渍的衣物阳台上挂起的万国旗在风里飘摇;他还要变着花样给林静做月子餐厨房常常被他弄得一片狼藉油烟味混合着奶腥气长久地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
林静的身体如同被掏空后又粗糙地缝合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绵密的疼痛。
她大部分时间只能无力地躺着听着客厅里儿子尖锐的啼哭和丈夫压抑着疲惫的安抚声。
偶尔她会艰难地挪到卧室门口扶着冰冷的门框看着丈夫陀螺般旋转的背影。
陈志远的脊背似乎一夜之间弯了下去疲惫刻在他的每一个动作里。
林静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和愧疚翻涌上来堵在喉咙口。
电话铃声有时会在深夜或凌晨突兀地响起刺破这令人窒息的疲惫。
是王凤英打来的。
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总是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的、虚弱的气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