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脚下硌人的碎石子刚从一阵天旋地转里挣出魂儿来就听见耳边炸响一声枪响子弹擦着鼻尖飞过去在对面的土墙上凿出个黑窟窿。
我下意识往旁边一滚脊梁骨撞在个硬邦邦的东西上摸一把才知是辆洋车——可这洋车跟我那辆不一样铁架子上锈得掉渣车座子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倒像是被炮火烧过似的。
“他娘的!”我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刚想爬起来后领就被人揪住一股馊臭的酒气喷在我脸上:“小子看你面生得很不是这胡同里的吧?”我扭头一瞅这人脸膛黑瘦颧骨高耸穿着件打了七八个补丁的破军装手里攥着把缺了口的刺刀眼神跟饿狼似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我熟悉的北平——我那时候的北平虽说也乱可没见过这么多带枪的更没见过城墙根下堆着半人高的沙袋上面还插着歪歪扭扭的太阳旗。
“我……我是拉洋车的迷路了。
”我挣了挣想把后领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可这人劲儿大得邪乎攥得我脖子发紧。
“拉洋车的?”他嗤笑一声用刺刀拍了拍我的脸“看你这身子骨倒像是个能扛活的就是这衣裳……”他眼睛落在我那件半旧的蓝布短褂上眉头皱了皱“不像咱这地界儿的倒像是前几年城里阔少爷穿的。
”我心里犯嘀咕我这褂子虽说不算新可也是凭力气挣来的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了阔少爷穿的?正想辩解就听见胡同那头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用生硬的中国话喊:“都给我站好!查良民证!”那抓着我后领的人脸色一变手一松压低声音说:“快躲起来是二鬼子跟皇军!”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胳膊塞进了旁边一个破旧的门洞里一股子霉味直冲鼻子。
刚站稳就看见一队穿着黄皮子军装的日本兵骑着马过来了后面跟着几个穿着黑制服的中国人手里拿着本子挨家挨户地踹门。
“良民证!拿出来!”一个黑制服踹开旁边一扇门把一个老太太从屋里拽了出来老太太吓得直哆嗦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
“太君问你要良民证!听见没有?”黑制服照着老太太的脸就扇了一巴掌老太太“哎哟”一声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几个干硬的窝头。
日本兵勒住马用马鞭子指着窝头叽里呱啦说了几句黑制服赶紧点头哈腰地翻译:“太君说这老婆子私藏粮食要带走!”我看得火冒三丈攥紧了拳头刚想冲出去就被身边的人按住了。
“别作死!”他压低声音眼里满是恐惧“这时候出去就是找死!”我咬着牙看着日本兵把老太太像拖死狗一样拖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来。
等他们走远了那人才松开我抹了把汗说:“你小子命大遇上我不然这会儿早就被当成可疑分子抓起来了。
”我这才想起问他:“大哥这到底是哪年?我怎么瞅着这北平跟我认识的不一样了?”他愣了一下上下打量我几眼像是看怪物似的:“你这话问的今年是民国二十六年啊自打卢沟桥那边打起来北平就不是以前的北平了。
”民国二十六年?我心里一沉那不是1937年吗?我这是……穿越了?难怪街上这么乱难怪有日本兵原来这是打仗了!我想起我那辆洋车想起小福子想起曹先生心里一阵发酸。
“大哥我叫祥子真是拉洋车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就到这儿来了。
”我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祥子?”他念叨了一句“这名字倒挺顺耳。
我叫王二以前也是拉洋车的后来兵荒马乱的车被抢了就只能在这胡同里混口饭吃。
”王二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干硬的窝头掰了一半递给我“先垫垫肚子吧在这地界儿活着比啥都强。
”我接过窝头咬了一口剌得嗓子生疼可我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我饿坏了不知道在这鬼地方待了多久肚子早就空得咕咕叫了。
“王二哥那现在城里拉洋车还能糊口吗?”我一边吃一边问心里还惦记着我的老本行。
王二苦笑一声:“糊口?能保住命就不错了!现在街上到处是兵还有那些地痞流氓见了洋车就抢拉活也得看运气遇上好主儿能给几个铜板遇上那些二鬼子不仅不给钱还得挨顿揍。
”我心里凉了半截难道我到了这儿连拉洋车都不行了?“那……那还有别的活计吗?”我不甘心地问。
王二想了想说:“倒是有个地方就是危险点。
城西有个货场缺搬运工给日本人干活管饭一天给两个大洋。
”两个大洋?我眼睛一亮这可比拉洋车挣得多!可一想到是给日本人干活心里又犯了膈应。
“怎么?不敢去?”王二看穿了我的心思“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谁愿意给小鬼子干活啊?可没办法一家人等着吃饭呢不干就得饿死。
”我沉默了是啊饿死和给日本人干活哪个更难受?我想起以前为了买一辆自己的洋车起早贪黑受尽委屈可那时候心里有盼头。
现在呢?盼头在哪儿?“我去。
”我咬了咬牙“总不能坐着等死。
”王二点点头:“算你有种不过你得记住到了那儿少说话多干活别跟日本人对视不然没好果子吃。
”第二天一早我就跟着王二去了城西的货场。
还没到地方就听见机器轰鸣的声音远远望去货场里堆满了箱子上面印着我不认识的日文。
门口站着两个日本兵端着枪眼睛瞪得溜圆。
王二拉了拉我的胳膊示意我低下头跟着他往里走。
“姓名年龄籍贯。
”一个穿着黑制服的中国人拦住我们拿着笔在本子上记着。
“王二三十五北平本地的。
”“祥子二十八山东来的。
”我照着王二教我的话说。
黑制服上下打量我几眼没再问什么挥挥手让我们进去了。
货场里到处是人都是些跟我差不多的苦力一个个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比王二的还破。
我们的活是把那些大箱子搬到货车上箱子沉得要命我使出浑身力气才勉强能搬动。
刚搬了没几个就听见有人喊:“快点!磨磨蹭蹭的!”我抬头一看是个日本兵正用马鞭子抽一个搬不动箱子的老头。
老头“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日本兵还不放过他又是几鞭子下去老头的衣服被抽破了血顺着胳膊流下来。
“住手!”我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一把推开日本兵。
日本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哇哇大叫着朝我扑过来手里的刺刀直刺我的胸口。
我以前在兵营里练过几下虽然不精但对付一个日本兵还是绰绰有余。
我往旁边一闪躲过他的刺刀顺手抓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拧只听“咔嚓”一声日本兵惨叫一声刺刀掉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王二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跑过来拉我:“祥子!你疯了!快跑!”我也知道闯祸了拉起那个老头跟着王二就往货场后面跑。
后面传来日本兵的喊叫声还有枪声。
我们钻进一个堆放杂物的棚子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小子真是不要命了!”王二拍着胸口脸色发白“这下好了货场是待不成了还得被追杀!”我看着怀里的老头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只是一个劲地哆嗦。
“我不能看着他被打死。
”我低声说。
老头缓过神来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小伙子谢谢你你救了我一命啊……”正说着就听见棚子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人用日文喊着什么。
王二脸色一变:“他们追过来了!快从后面的狗洞钻出去!”我们跟着王二从一个狭小的狗洞里钻了出去外面是一条臭水沟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我们沿着臭水沟跑了好一阵子直到听不见后面的声音了才停下来喘口气。
“现在怎么办?”我问王二。
王二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只能去投奔李爷了他在城外有个庄子能藏人。
”李爷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以前是个镖师后来因为得罪了人就躲到城外的庄子里了。
他见了我们没多问只是让我们先吃饭。
“我知道你们惹了麻烦。
”李爷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日本人现在在城里抓得紧你们暂时不能回去了。
”“那我们能在您这儿待多久?”我问。
李爷看了我一眼:“待多久都行只要你们肯干活。
我这庄子里正好缺人手种点菜养点鸡鸭够咱们糊口的。
”我和王二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们在李爷的庄子里住了下来。
每天种种菜喂喂鸡鸭倒也清静。
只是我心里总惦记着城里的事惦记着那些受苦的老百姓。
有一天李爷叫我到他屋里递给我一把枪:“祥子我知道你是个有血性的汉子。
现在城里有一批爱国的学生想把一批药品送到前线去可日本人查得紧没人敢送。
你敢不敢去?”我看着手里的枪沉甸甸的。
送药品到前线这可是大事比拉洋车有意义多了。
“我去!”我毫不犹豫地说。
李爷点点头:“好样的。
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晚上你跟王二一起装作拉货的把药品藏在洋车底下从城西门出去。
那里有我认识的人接应你们。
”第二天晚上我和王二套上一辆破旧的洋车把药品小心翼翼地藏在车座底下用几块木板盖好。
城西门的日本兵果然查得很严一个个箱子都要打开看。
轮到我们的时候一个日本兵用刺刀挑了挑车上的木板我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手里的枪。
就在这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女人尖叫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见了!”日本兵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我和王二赶紧趁机推着洋车冲了出去。
出了城一路狂奔直到看见前面有几个人举着火把我们才停下来。
“是李爷派来的吗?”我问。
为首的一个人点了点头:“是我们。
药品呢?”我掀开木板露出里面的药品。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辛苦你们了跟我们来吧前线就在前面不远了。
”我看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枪炮声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激动。
以前我总想着买一辆自己的洋车过安稳日子。
可现在我明白了没有国哪有家?没有安稳的国家就算有了洋车也迟早会被抢走。
我拉着洋车跟着他们往前线走去。
月光照在洋车上照在我身上我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知道这条路不好走甚至可能会丢掉性命但我不后悔。
因为我是祥子是一个拉洋车的更是一个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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