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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三更。

别院之内万籁俱寂唯有烛火在静静燃烧偶尔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发出“毕剥”的轻响。

貂蝉端坐于案前一动不动像一尊精美绝伦的玉雕。

她面前摊开着数卷竹简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竹木与淡淡墨香混合的味道。

这些是她能找到的、这个时代关于稼穑与百工的全部智慧。

《泛胜之书》、《考工记》、《盐铁论》…… 她已将这些典籍反复看了不知多少遍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识得可连在一起却拼凑不出那个男人的万分之一。

书上说“凡耕之本在于趣时和土”可他治下的土地种出的却是闻所未闻、亩产千斤的“仙种”。

书上说“金有六齐”详述铜锡配比可他建造的却是吞吐着冲天烈焰、要将铁水汇成江河的庞然高炉。

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闯入了一位巨匠的工坊。

她能看见那些宏伟的造物能感受到它们运转时撼天动地的力量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懂那张名为“董卓”的图纸。

义父王允曾说董卓是豺狼是虎豹其性暴虐其欲无厌。

对付野兽用陷阱与美色足矣。

可现在貂蝉却觉得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头野兽。

野兽只知破坏与索取而他却在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创造着一个全新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

”侍女小莲端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她又在对着竹简发呆不由心疼地劝道“这些书又硬又枯燥看多了伤眼睛。

您瞧烛火都快燃尽了。

” 貂蝉缓缓抬起头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光也映着深深的疲惫与迷茫。

她没有碰那碗莲子羹只是轻声问道:“府里……今日可有什么新鲜事?” 她早已吩-咐过小莲府内任何风吹草动无论大小都要说与她听。

她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只能通过别人衔来的枝叶去猜测外面世界的模样。

小莲想了想将托盘放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新鲜事倒是有几件。

听说西山那个‘求仙坊’前几日又闹出大动静了老远都能听见打雷一样的响声还冒起好大一股黑烟味道呛人得很。

府里的护卫都传开了说相国大人真是在炼什么神丹请了天雷助阵呢!” 天雷? 貂蝉的心微微一紧。

她想起了那日李儒脸上一闪而过的、狂热到令人心悸的表情。

那绝不是为炼出几颗养生丹药该有的神情。

“还有呢?”她不动声色地追问。

“还有就是……关于宫里的事。

”小莲的语气变得更加神秘带着一丝小女儿家的八卦与不可思议“今天中午相国大人不知怎么就去了宫里看到陛下吃的菜当场就发了火说御厨做的菜‘淡出个鸟味儿’把人家御厨吓得半死。

” 貂蝉的眉心微蹙。

以那个男人的性子因饭菜不合口而迁怒杀人本是寻常。

“然后呢?那御厨……” “没有然后呀!”小莲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说一件奇闻“相国大人没罚任何人反而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包肉干说是他亲兵吃的让陛下尝尝。

后来还留下了一瓶好酒说是叫什么‘琼浆玉液’让陛下每天喝点补补身子别瘦得跟猴儿似的……说完就走了。

” “……” 貂蝉彻底愣住了。

她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被小莲口中那“打雷一样的响声”给震懵了。

这个故事里充满了难以理喻的细节。

一个权倾朝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国贼一个正在秘密山谷中锻造“天雷”的魔王却会因为傀儡皇帝的饭菜寡淡而亲自送去一包军中士卒吃的肉干? 这算什么? 猫捉到老鼠后非但没有立刻吃掉反而嫌老鼠太瘦喂它吃食? 这已经不是“难以理解”了这是荒谬。

义父王允的计划那环环相扣、旨在离间董吕父子的“连环计”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它基于一个最根本的逻辑:董卓好色吕布善妒二人皆是耽于私欲的凡人。

可一个会关心傀儡皇帝吃得好不好的男人他的欲望真的仅仅是美色吗? 用美色去离间他和一个武夫就像试图用一块糖去收买一个正在建造神国的神只。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小莲见她脸色煞白神情恍惚不由担心地摇了摇她的手臂。

貂蝉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烛火那豆大的光焰在她眼中分裂成无数个重影。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幼时学过的棋。

她此刻就像棋盘上的一颗子。

义父将她放在了“天元”之位告诉她这是棋盘的中心是胜负的关键。

她也一直以此为傲以为自己承载着匡扶汉室的全部希望。

可现在她才发现那个名为董卓的对手根本没有在和她对弈。

他在棋盘之外用星辰、用山川、用雷霆、用人心布一个她完全看不懂的局。

他在乎的是整片星空而自己这颗“天元”或许在他眼中与棋盘上任何一颗最偏远的子并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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