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星辉娱乐录音棚内。
薛凯立在麦克风前背脊挺直如松灯光汇聚在他身上却像一层穿不透的薄雾。
他紧握耳机线的手指骨节泛白泄露了主人此刻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
这与他往昔录制那些风靡大街小巷的“薛氏情歌”时那种挥洒自如、掌控一切的姿态判若云泥。
控制室的玻璃墙后凌夜坐在调音台前神情专注地调试着设备。
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偶尔抬手示意录音师老陈进行某些细微的参数调整。
老陈此刻也察觉到空气中的凝滞清了清嗓子对着对讲机:“薛老师准备好了?我们先试录一遍。
” 薛凯深吸口气比了个“OK”的手势。
熟悉的木吉他前奏自监听耳机中流淌而出清冽干净。
薛凯开口声线依旧是他标志性的醇厚磁性技巧圆熟得无可挑剔。
然而当他唱出第一句“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时凌夜指尖一顿眉头微皱。
一曲唱罢录音棚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老陈习惯性地望向凌夜等待指示。
“再来一遍。
”凌夜的声音透过对讲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
第二遍薛凯明显更用力地想挤出情感歌声比上一遍浓烈却像一杯加多了糖精的苦咖啡甜得发腻苦得肤浅。
凌夜听着那歌声依旧隔着一层透明的壁垒无法触及《山丘》旋律与歌词深处那饱经风霜的灵魂。
第三遍依旧如此。
薛凯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急躁。
他开始用力试图用更饱满的情绪去冲击结果却显得有些刻意反而失了歌曲本该有的那份淡然与深邃。
录音棚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薛凯摘下耳机脸上难掩失落与自我怀疑。
他看着玻璃墙后的凌夜声音有些沙哑:“是不是…我不适合这首歌?” 出道二十年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动摇。
那些所谓的“薛氏情歌”他信手拈来总能精准搔到市场的痒处。
可这首《山丘》让他感觉自己所有的经验和技巧都成了沉重的枷锁。
凌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按下了暂停键他拿起对讲麦:“薛老师你在唱歌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薛凯一愣下意识回答:“想着…音准情绪技巧的运用想着这首歌如果失败…” “所以你想的是‘唱歌’是‘技巧’是‘表现’是‘不能失败’。
”凌夜一针见血“唯独没有这首歌本身。
” 薛凯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他太习惯用情歌的演绎方式那种带着恰到好处忧伤的精致去处理所有歌曲。
面对《山丘》这种需要用真实人生碾碎了、揉烂了再摊开给世人看的作品他反而像个穿着华丽铠甲却不知如何挥剑的士兵笨拙而可笑。
“薛老师”凌夜的声音透过耳机清晰传来“暂时忘记你是‘情歌天王’薛凯忘记所有聚光灯忘记所有技巧和所谓的经验。
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越过半生山丘的跋涉者。
”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薛凯消化的时间然后继续说道:“闭上眼睛回想一下你人生中最低谷、最无助、最孤独的时刻。
不是舞台上的光鲜而是那些让你一想起来五脏六腑都绞着疼的瞬间。
” 薛凯依言闭上了眼睛。
录音棚内一片寂静只有设备细微的电流声。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如挣脱闸门的洪水汹涌而至。
十年前母亲病床前生命监测仪上逐渐拉平的线条他抓不住母亲冰冷的手那种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的绝望与无力名气与金钱在死亡面前一文不值。
初入行时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啃着冷硬的面包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却不知未来在何方的迷茫与屈辱。
还有万千欢呼声震耳欲聋的舞台中央他却感到深入骨髓的孤独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唱着无人能懂的悲歌。
被压抑的情感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在他胸腔内翻腾、冲撞几乎要炸开。
“可以了薛老师。
”凌夜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带着这些再唱一遍。
别管技巧别管完美唱出你心底最真实的东西。
哪怕是嘶吼是哭泣都可以。
” 薛凯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萌发。
他重新戴上耳机对着麦克风郑重地点了点头。
前奏再次响起。
当薛凯再次开口唱出“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时控制室内的凌夜和老陈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那声音不再是先前那种醇厚华丽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粗粝质感。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最深处硬生生掏出来带着血肉和温度。
“嬉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没有刻意的煽情没有炫技的转音却有一种直抵灵魂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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