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扑面而来的喧嚣带着钱塘江湿润的水汽与运河两岸绵延的市声瞬间将穗安与妙善卷入这东南第一繁华地的洪流之中。
码头千帆林立樯橹如林操着南腔北调口音的脚夫、商人、水手汇成一股奔涌不息的人潮。
“师父这里比福州码头还要热闹十倍不止!”妙善站在穗安身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声音在嘈杂中依旧清晰。
穗安微微颔首目光越过喧嚣的码头投向远处那片被高墙深院围起、戒备森严的区域——两浙路市舶司。
那里是帝国海贸的心脏无数财富与珍宝流转的闸口也是清云远洋船队未来命脉所系。
她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深入这权力的中心为清云的海上宏图探清路径。
接下来的数日师徒二人如同两滴水悄然融入杭州的市井百态。
她们踏足官办的丝绸织造局。
高大阴凉的工坊内数百张织机排列如军阵震耳欲聋的“哐当”声连绵不绝。
空气里漂浮着蚕丝的微腥与浆水的酸气。
织女们坐在机杼前身形佝偻面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眼神麻木而空洞。
她们枯瘦的手指在细如发丝的经线纬线间飞速穿梭、打结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变形指尖处旧伤叠着新伤渗出的血丝有时便混入了那璀璨夺目的金线银线之中。
“一日需织足三丈短一寸便是半日的工钱没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妇人声音平板地介绍着语气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在谈论天气。
妙善看着一个不过十二三岁、身形瘦小得几乎要被巨大织机淹没的女孩那女孩因疲惫打了个晃立刻被旁边的监工用细竹条在背上抽了一记发出一声短促压抑的痛哼。
妙善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指节泛白。
她们也混迹于市舶司衙门外喧嚣的茶楼酒肆。
雕梁画栋之下弥漫着龙涎香、酒气和隐秘交易的气息。
身着绫罗的海商们低声交谈目光闪烁手指在袖中或桌下隐秘地比划着数目。
偶尔有穿着青色或绿色官袍的市舶司吏员踱步进来立刻被几道热切的目光锁定殷勤的招呼声此起彼伏。
银票、精巧的西洋自鸣钟、甚至整匣的南洋珍珠在推杯换盏间悄然滑入官袍宽大的袖囊。
吏员们神色自若仿佛只是收下几枚寻常的果子。
“规矩如此水至清则无鱼嘛。
”一个微醺的商人打着哈哈对邻座感叹眼中却满是习以为常的精明算计。
这些繁华锦绣下的暗影如同细密的蛛网无声地缠绕着这座城市的筋骨。
穗安看在眼里心中并无太多惊怒只有一片澄澈的明了。
这便是人间有光便有影有生财的活水便有滋生的污浊。
清云要在此扎根壮大既要懂得借势于光更要学会周旋于影在浊流中辟出一条自己的清渠。
清云杭州分部设在运河边一处闹中取静的三进院落里。
当穗安踏入正堂时里面正弥漫着一股压抑的低气压。
杭州分部的负责人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干练女子名叫徐娘子此刻正垂首站在下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面前摊开着几本厚厚的账册。
妙善端坐主位面沉似水修长的手指正点着账册上一处明显的疏漏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刀锋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这一笔慈幼院三月的米粮采买单据与市价相差近两成。
徐娘子银子不会凭空消失米也不会自己长腿跑到孩子们碗里。
账目不清人心便散。
慈幼院的孩子、女塾的先生学生她们碗里的每一粒米身上穿的每一寸布都沾着清云的信誉和无数善心人的托付!你告诉我这账如何对得起她们?” 徐娘子脸色煞白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羞愧地低下头:“妙善师姐教训的是是属下监管不力用人失察定当彻查严惩不贷!绝不让清云声誉和善款蒙尘!” “查自然要查清楚。
更要立下规矩堵住漏洞!” 妙善的语气斩钉截铁“清云的钱粮每一文都要用在刀刃上用在那些需要的人身上。
慈幼院、女塾、济安堂是我们在杭州立足的根本是比黄金更珍贵的招牌! 若招牌蒙了灰甚至被虫蛀了我们拿什么去面对那些把孩子托付给我们的穷苦父母?拿什么去说服那些捐资助学的士绅?徐娘子你是杭州分部的掌舵人责任重于山!” 她的目光扫过堂内其他几位管事带着无形的威压:“此事所有人引以为戒!清云不养蛀虫也容不得半分懈怠糊涂!账房立刻重组核查小组每一笔进出从今日起必须三核三对!再有纰漏莫怪清云门规森严!” 训诫完毕妙善雷厉风行立刻召集杭州分部所有骨干开始了一场密集的特训。
她将福州总部应对复杂商业环境、处理官府关节、高效管理慈善分支的经验结合杭州本地特色掰开揉碎倾囊相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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