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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青竹涧的溪水静静流淌。

穗安与玄真道长日渐熟悉。

她惊讶地发现这位看似仙风道骨、不问世事的老道长内里却全然不是想象中的古板。

他幽默风趣一个揶揄的眼神就能化解穗安因拘谨而绷紧的神经; 他眼光深远闲谈间几句看似随意的话语往往蕴含着对世事变迁、人心浮沉的洞见; 他更开明包容对穗安偶尔冒出的那些对仙凡之隔、天道规则的“离经叛道”之问从不斥责只是捋须微笑随即引经据典与她平等探讨言语间既有道家玄理又透着通达世情的智慧。

更让穗安惊讶的是道长对儒家经典同样了如指掌。

当穗安捧读《春秋》为书中记载的礼崩乐坏、征伐不休而困惑愤懑时道长总能从道家“无为而治”、“顺其自然”的角度给出别开生面的解读。

“小友看这诸侯纷争是否觉得一片混乱礼义荡然?”道长啜了一口清茶慢悠悠地问。

穗安点头:“正是!为权为利父子相残君臣反目实在令人心寒。

” “呵呵”道长放下茶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人间兴替亦如四季轮转。

强求‘礼’之一字束缚天下如同逆水行舟。

道家所言‘无为’并非不作为而是不妄为顺应大势如水般疏导而非如堤坝般强堵。

待到尘埃落定自有其新的秩序生发。

执着于过去的‘礼’不过是画地为牢。

” 这番言论让穗安跳出了非黑即白、非对即错的简单框架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山间的晨昏在打坐的蒲团上、在练剑的庭院里、在讲经的静室中、在默书的笔尖下、在采药的山径旁、在义诊的村落间悄然交替。

规律而充实的日子如同最上等的磨刀石无声地砥砺着穗安的心境。

她并未刻意去追寻改变更未察觉自身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到某个同样墨蓝的寅时她盘坐蒲团之上气息悠长心神澄澈。

那些曾让她气血翻涌、恨意滔天、甚至夜不能寐的念头——海妖的狰狞、世道的不公、力量的渴望、复仇的执念——此刻竟显得如此遥远而模糊。

心湖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润无瑕的玉石悄然沉淀了所有的杂质与喧嚣只余下一片澄澈的平静。

那曾如影随形、几乎要焚毁她理智的浮躁戾气已在不知不觉间被这青竹涧清冽的晨风、温柔的暮霭被玄真道长润物无声的言传身教被这日复一日浸润在“道法自然”中的点滴修行悄然化去。

如同春雪消融只留下滋养大地的涓涓细流。

一年时间一晃而过。

然而一封辗转而来的家书打破了这份宁静。

信是阿娘托人写的字迹潦草透着绝望: “岛遭大风灾鱼打不到了没得吃!汪老爷和海盗勾连把米粮都藏起来不卖米贵得要人命。

默娘查到了抢了他那黑心粮分给大伙结果被汪贼反咬一口说她偷米、杀人把她和桂花都抓进大牢了。

你爹一个人跑去京城告状了死活不知。

家里没人主事快回来!” “啪!”信纸被穗安死死攥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愤怒、担忧、焦急瞬间冲垮了一年来修持的平静。

又是这些蛀虫!默娘身陷囹圄阿爹孤注一掷…… 她猛地起身冲进玄真道长的静室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师父!弟子家中遭逢大难亲人蒙冤入狱家父孤身赴京弟子心如刀绞恳请师父允准弟子即刻下山归家!” 玄真道长须发皆白眼神深邃如古潭。

他静静听完穗安急促的诉说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怒火与深切的忧惧轻轻一叹:“痴儿。

红尘劫数亦是修行道场。

你心已乱强留无益。

” 他起身从案头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信递到穗安手中:“此去路途艰险强敌环伺。

此信予福州知州赵海他乃为师俗家弟子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 福州知州赵海? 穗安接过信指尖触及那熟悉的名字心神剧震。

竟是他!玄真师父的俗家弟子竟是那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被她以证据胁迫出手的福州知州! 巨大的荒谬感与一丝冰冷的讽刺涌上心头但随即被对师父强烈的感激取代。

她紧紧握住那封信仿佛握住了一线生机对着玄真道长深深叩首:“弟子叩谢师父大恩。

此情此景弟子实在不知何以为报!” 玄真道长扶起她目光温和而洞彻:“报恩在心不在形迹。

去吧。

记住道在行处不在静室。

持心守正莫失本真。

”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穗安含泪再拜不再犹豫转身冲出静室身影迅速消失在苍翠的山道之中。

客船劈波斩浪顺流疾驰。

穗安独立船头江风猎猎吹不散她眉宇间的凝重与心头的焦灼。

家书的内容如同烙铁烫在她心上愤怒在胸腔里燃烧但近一年的道门清修并非虚度。

她强迫自己冷静像梳理纷乱丝线般分析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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