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咸的。
不是海风那种清冽的咸是混杂着工业废铁锈蚀的腥气裹着远处战场飘来的、血肉灼烧后特有的甜腻——那味道黏在鼻尖像一层化不开的薄膜唐柔趴在废弃工厂最高的水塔边缘甚至不用低头就能闻出这甜腻里掺着多少人的温度。
冰冷的铁栏杆早被岁月啃出了斑驳锈迹棱棱角角的边缘正硌着她的胸口。
不是钝痛是尖锐的、一下下往骨缝里钻的疼可她连眉峰都没动一下。
指尖无意识地蹭过栏杆上的锈屑粉末状的红褐色粘在指腹一捻就碎像极了这末日里随时会崩塌的一切。
她的身下是深渊。
不是黑暗的虚空是钢铁骨架支棱起来的废墟、半塌的混凝土墙垣还有无数在阴影里蜷缩的废弃机械——那些曾经轰鸣的机床、卡车、管道如今都成了垂直向下的“墓碑”层层叠叠摞在145米的下方构成一片没有底的、钢铁铸就的地狱。
风从水塔下灌上来带着废墟深处的寒意刮得她额前的碎发贴在脸颊上冰凉一片。
而她的眼前是战场。
橘红色的火焰时不时从街角窜起浓烟裹着火星往天上飘把半边天染成浑浊的灰。
人影在烟雾里窜动有时是奔逃的背影有时是举着武器的剪影更多的时候是倒下去就再也没起来的轮廓——那是火焰、浓雾和人命堆出来的移动炼狱每一秒都有声音在消失或惨叫或爆炸或是什么都来不及说的闷响。
水塔边缘一架经过军用改装的三防摄像机被牢牢锁在碳纤维三脚架上。
机身是深灰色的磕磕绊绊的划痕里还嵌着干涸的黑褐色痕迹不知道是油污还是别的什么。
只有镜头是亮的冰冷的玻璃镜片像一只没有感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俯瞰着下方那片即将彻底沸腾的死亡现场。
唐柔的手指轻轻拂过机身上那个红色的直播按键。
按键很小边缘被磨得有些光滑指尖触上去能感觉到轻微的凹陷。
没有一丝颤抖——哪怕风再大哪怕胸口的疼再清晰哪怕下方的惨叫正顺着风往耳朵里钻她的指尖稳得像焊在了机身上。
这是她的武器。
不是枪不是刀不是能瞬间夺走性命的东西。
但她比谁都清楚这台摄像机比任何武器都锋利——它能撕开谎言能点燃希望能让那些藏在各个幸存者堡垒里的人看清这场末日里真正的模样。
这也是她的阵地。
145米的水塔没有掩护没有支援只有她和一台摄像机。
可这里比任何战壕都安全比任何堡垒都坚固——因为在这里她是记录者是旁观者更是这场棋局里最隐蔽的那枚“眼”。
轰—— 第一声爆炸终于在远处的街角炸开。
不是零星的枪响是带着冲击波的、足以震碎玻璃的轰鸣。
一团橘红色的火焰猛地从地面窜起足有三四层楼那么高火星像雨点似的往四周溅落落在废弃的汽车上、断墙上瞬间又燃起一小片火苗。
那团火亮得刺眼却灭得极快不过两秒就缩成一团黑烟像一朵在地狱里瞬间盛放、又瞬间凋零的恶之花。
唐柔的视线跟着那团火动了动终于看见了秦霜的小队。
他们在败退。
不是有序的后撤是狼狈不堪的奔逃。
有人的战术靴在碎石路上打滑差点摔在地上;有人的手臂垂在身侧袖口渗着血显然是受了伤;最前面那个队员甚至在奔跑中把步枪甩在了身后——黑色的枪身掉在地上滑出老远他却连回头捡的勇气都没有只顾着埋着头往前冲。
像一群被彻底吓破了胆的丧家之犬。
唐柔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太真实了。
真实到连她这个早已看透“演戏”的人都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的锈屑嵌进皮肤里带来一点微痒的刺痛。
她知道这是演的是秦霜和陆沉早就定好的“诱饵”可那奔逃的背影里的慌乱、掉落在地的步枪、甚至有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佝偻姿态都真实得像下一秒就要被身后的追兵撕碎。
诱饵已经抛下。
鱼很快就上钩了。
不过半分钟黑压压的人潮就从四面八方的废墟里涌了出来。
是夜雾族的余孽——那些脸上还带着变异痕迹的人眼睛在烟雾里泛着浑浊的光;是另外两个堡垒的乌合之众——穿着各式各样的破烂衣服手里攥着拼凑的武器有钢管有菜刀甚至还有人举着一块锋利的水泥板。
他们发出的不是呐喊是贪婪的、兴奋的嚎叫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喉咙里滚着“嗬嗬”的声响疯狂地追逐着秦霜小队那即将被吞噬的背影。
人流越来越密越来越近甚至能看清最前面几个人脸上扭曲的渴望——他们要的不是胜利是秦霜小队身上的物资是鲜活的人命是末日里最廉价也最奢侈的“猎物”。
唐柔的镜头没有追着秦霜的小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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