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狱长的狼狈离去让“镇狱”深渊那永恒的喧嚣都平息了片刻。
陈九没有理会这份短暂的宁静他将心神沉入那截灰白的指骨中感受着其中残留的、属于“诗人”的混乱诗意。
这股力量像一把万能钥匙让他对“镇狱”里那些无形的精神壁垒有了全新的理解。
他再次联系了隔壁的“邻居”那股哀伤的意志此刻正因解脱的希望而微微颤动。
“继续。
”陈九的意念简洁而清晰。
那圈由悲伤构成的涟漪再次扩散开来但这一次它有了明确的目标。
它绕开了那些狂暴的精神风暴像一条经验丰富的老渔船在暗流涌动的江面上精准地寻找着下一个“渔标”。
很快涟漪在一个坐标处停了下来。
没有像之前那样被卷入而是像一滴水珠融入了大海被一种极致的、沉默的专注所同化。
陈九的意识随之探入。
他“看”到了一个与“诗人”截然不同的囚室。
这里没有呓语没有混乱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
囚室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他同样瘦骨嶙峋但坐姿却如磐石般沉稳。
他就是“工匠”。
他的面前放着一块未经雕琢的木头。
他的左手稳稳地固定着木料而他的右臂袖管却是空荡荡的。
在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柄由不知名骨骼磨成的刻刀。
他正用这柄刀和仅存的左手以一种令人心碎的缓慢与精准雕刻着木头。
没有声音只有刻刀划过木纹时最细微的“沙沙”声。
那声音像是时间在流逝又像是一个灵魂在低语。
而囚室里站满了木偶。
至少有二十几个。
它们形态各异有手持长剑的武者有双手合十的僧人有张弓搭箭的猎人甚至还有一个正在雕刻另一块木头的……工匠自己。
这些木偶每一个都栩栩如生肌肤的纹理衣物的褶皱乃至眼神中的情绪都完美到了极点。
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群沉默的观众也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兵马俑。
陈九能感觉到它们没有生命没有灵魂。
但它们身上却蕴含着一种极致的“势”。
每一个木偶的姿势都是一个完美的杀戮起手式。
只要有人踏入这个囚室这些沉默的木偶会在0.1秒内将入侵者分解成最原始的碎块。
这是一个由匠心构筑的、绝对死亡的艺术馆。
“他就是第二把钥匙的持有者。
”邻居的意念传来带着些许敬畏“他的精神像一块被磨了千万年的石头没有任何缝隙。
” 陈九没有回答。
他知道对付“诗人”那样的疯子可以用更疯狂的诗去碾压。
但对付“工匠”这样的人任何花哨的技巧都是对“匠心”的侮辱。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理解。
于是陈九开始了他的“观察”。
他的意识像一缕最轻的烟悄无声息地附着在囚室的墙壁上。
他不去打扰不去探查只是静静地看。
第一天他看的是“技”。
他看“工匠”如何用左手固定木料每一次发力都恰到好处既稳固又不损伤纹理。
他看那柄骨刀如何在“工匠”仅存的手中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方式精准地剔、削、刻、磨。
陈九的脑海中浮现出老马教他用“捞尸钩”时的场景。
老马说:“钩子不是你的手臂它是你意志的延伸。
你要感觉到水流的每一丝变化感觉到钩尖触碰到的每一寸物体。
” “工匠”也是一样。
那柄刀就是他的意志是他失去的右手的延伸。
第二天他看的是“形”。
他发现“工匠”雕刻的每一个木偶都对应着他失去的右手曾经能做到的一个动作。
那个持剑的武者剑招的起手式需要一个稳定而灵活的腕力。
那个张弓的猎人开弓的姿态需要强大的指力和臂力。
那个正在雕刻的木偶其握刀的手法正是“工匠”自己曾经的巅峰技艺。
这些木偶不是他的作品而是他的记忆是他对自己失去双手的、一场盛大而悲伤的悼念。
第三天他看的是“心”。
陈九看到“工匠”在雕刻一个孩童的笑脸时他空荡荡的右袖会无意识地轻微抽动。
他看到在完成一个木偶后他会用左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个木偶本该由右手完成的部位。
他的专注不是麻木而是一种自我惩罚。
他用极致的匠心去复刻自己失去的能力每一次雕刻都是在重温一次失去的痛苦。
他不是在雕刻木头他是在雕刻自己的悔恨与不甘。
到了第四天陈九收回了意识。
他终于明白了“工匠”最渴望雕刻的是什么。
不是武者不是猎人甚至不是他自己。
他最渴望雕刻的是一只完美的、属于他自己的、健全的右手。
陈九盘膝而坐闭上了眼睛。
他的意识再次变得像一支笔。
但这一次他不是在写诗他是在雕刻。
他调动起从“诗人”那里感悟到的、那种能扭曲“规则”的混乱之力但他没有用它去破坏而是用它来“创造”。
他将这股力量模拟成“工匠”那柄骨刀的锋利模拟成木头的温润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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