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九响国葬启程。
神京城那条笔直通往皇陵的御道今日被无尽的缟素所覆盖。
道路两旁跪满了噤若寒蝉的百姓风中卷着纸钱的灰烬迷了人的眼。
皇帝环汔穿着一身孝服亲自走在梓宫之前。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单薄的孝衣钻进他的骨头缝里。
渐渐地寒冷变成了麻木。
再后来麻木又被一种滚烫的兴奋所取代。
那是一种从心脏最深处悄然升起的罪恶的却又无比真实的暖意。
父皇真的死了。
那个压在他头顶一辈子的如山岳般沉重的身影终于化作了身后这具冰冷的棺椁。
从今往后这天下再没有人能用那种审视的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再没有人能在他下旨的时候让他心中惴惴不安唯恐不合心意。
他将是唯一的声音。
他将是唯一的主宰。
队伍如同一条白色的长龙在蜿蜒的山道上缓慢蠕动。
终于在日头偏西天光都开始变得昏黄暗淡之时皇陵那巨大的如同山门一般的入口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愈发凝重。
所有的仪仗都停了下来。
环汔走上前来到那扇地宫石门前。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对着那扇冰冷的石门双膝跪倒。
“父皇!” 他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悲鸣。
“儿臣送您来了!” 砰! 砰! 砰! 他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哭声震天。
他哭父皇的离去。
他哭自己的不易。
他更在心中为自己即将开启的独掌乾坤的时代而放声狂笑。
百官跪伏于地哀声一片。
忠顺王环泌跪在后面他的头埋得很低肩膀微微耸动看不清表情。
就在这悲伤的气氛达到顶点的瞬间。
一种异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不是风声不是哭声。
而是一种……金属摩擦着地面的整齐划一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咔嚓——” 跪在后方的几位老将军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抬起了头。
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只见原本护卫在御驾周围身穿白色孝甲的禁军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身着玄黑色重甲的士兵从山陵两侧的密林中如同鬼魅般涌出。
他们的甲胄样式是京营的制式。
他们的脸上罩着冰冷的全覆式面甲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他们的手中端着已经上弦的重弩。
那一个个闪着寒光的弩箭箭头对准的不是虚空而是跪在地上的大吴朝廷的文武百官。
“杨博!” 一位老将军看清了为首那人的面容失声吼道。
“你要造反吗!” 京营统领杨博面无表情地抬起手重重挥下。
“合围!” 数千名重甲士兵脚步如一甲叶碰撞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轰鸣。
他们迅速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阵将皇帝与百官连同那具巨大的梓宫死死地困在了地宫门前的这片空地之上。
另一侧朱罕营主将钱骞也带着他的人马堵住了唯一的退路。
原本庄严肃穆的国葬大典在顷刻之间变成了一个精心布置的绝望的屠场。
变故发生得太快。
快到许多文臣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周围那些明晃晃的刀枪剑戟脸上的悲戚凝固成了极致的恐惧。
环汔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血与泪还未干涸整个人却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僵在了原地。
他缓缓地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转过头。
他看见了杨博那张冷酷的脸。
他看见了钱骞眼中闪烁的凶光。
他看见了那些对准了自己的冰冷的弩箭。
那股刚刚还在他胸中燃烧的名为权力的火焰在这一瞬间被一盆来自九幽地狱的冰水浇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死灰般的绝望。
他腿一软整个人向后瘫倒下去被身后的内侍手忙脚乱地扶住。
“你……”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了蚊蚋般的带着哀求的声音。
人群中一条路自动分开。
忠顺王环泌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掸了掸膝盖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同样素白的孝服。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优雅得体。
仿佛他不是置身于一场惊天动地的叛乱之中而只是在参加一场寻常的家宴。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环汔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位瘫软在地狼狈不堪的兄长。
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亲切的笑意。
“皇兄。
”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地上凉。
” 他伸出手仿佛要去搀扶。
“这龙椅你坐着也太冷了。
” “不如就让臣弟替你分担一些吧。
” 环汔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看着环泌那张含笑的脸。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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