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城东门外。
黑暗中无数的弯刀扬起又落下像一片瞬间收割生命的钢铁森林。
最先涌出城门的百姓和乱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奔涌而来的弯刀剁成肉泥。
人头滚落热血喷溅。
原本是求生的洪流瞬间变成了被屠宰场圈住的羊群。
哭喊声嘶吼声骨骼碎裂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了一张绝望的网笼罩在肃州东门的上空。
“啊!” 贾琏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脚下一滑踩在了一具温热柔软的尸体上整个人向前扑倒。
他身后刘之尖叫着像条被踩了尾巴的狗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越了过去根本不顾他的死活。
混乱中一柄弯刀照着贾琏的后心就劈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从侧后方射来精准地钉穿了那名西狄人的咽喉。
闷哼一声从马上栽落。
“都他娘的别跑!回头!给老子杀回去!” 史鼎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人形他挣脱了那两个早已吓傻的亲兵抢过一把刀双眼赤红状若疯魔。
“往前冲!” 他的吼声在山崩海啸般的混乱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求生的本能已经彻底吞噬了理智溃兵们像没头的苍蝇只知道疯狂地向着回冲哪怕那里站着的是举起屠刀的死神。
一个断了臂的老兵听到史鼎的吼声像是找回了魂转过身用仅剩的左手举起刀咆哮着冲向一名西狄兵。
刀光一闪。
老兵的头颅飞上了半空。
史鼎的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
完了。
兵败如山倒。
这支军队的魂在牛继宗下令开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散了。
“侯爷!侯爷救我!” 贾琏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他看到了史鼎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连滚带爬地向他那边挤过去。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荣国府的琏二爷?京城里的体面? 在死亡面前那都是一钱不值的狗屁。
他现在只想活下去。
“跟紧我!” 史鼎瞥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但终究没有推开这个名义上的侄子。
他身边渐渐聚集起百十来个尚未完全丧失斗志的将士他们背靠着背组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圆阵在这片血肉磨盘中艰难地向外移动。
而另一边牛继宗早已在数百亲兵的簇拥下像一把锋利的锥子不顾一切地向着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凿去。
他已经杀红了眼。
挡在他面前的无论是西狄人还是跑得慢了的大吴溃兵都被他毫不留情地一刀砍翻。
他的眼中只有逃生再无其他。
贾琏紧紧跟在史鼎身后他捡起了一把不知是谁掉落的佩刀刀柄上还沾着黏腻的血污滑得几乎抓不住。
一股滚烫的东西猛地从贾琏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恐惧。
是愤怒。
是某种被压抑到极致后终于爆发出来的属于野兽的凶性。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双手握紧刀柄用尽全身的力气闭着眼胡乱地向前捅去。
刀尖似乎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又被骨头卡住。
一股温热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
贾琏睁开眼。
那个西狄兵正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胸口冒出的刀尖然后缓缓地从马上倒了下去。
贾琏呆住了。
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我……杀人了? “发什么愣!想死吗!” 史鼎一把将他拽了回来厉声喝道。
贾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握着刀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可眼神却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慌乱。
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戾。
…… 天终于亮了。
当最后一批西狄追兵被甩在身后时这支残破的队伍才终于停了下来。
史鼎勒住缰绳回头望去。
来路之上尸横遍野。
昨夜冲出东门的军民何止万余。
可如今跟着他逃出来的不足三千。
牛继宗带着他的亲兵在不远处的一块高地上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史鼎一眼。
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人人带伤甲胄破碎脸上混合着血污、尘土和泪痕眼神空洞而麻木。
没有欢呼没有庆幸。
只有死一样的寂静和粗重的喘息。
“走。
” 史鼎声音沙哑地吐出一个字。
“退去凉州。
” 路还很长。
死亡的威胁也并未远离。
西狄人就像一群耐心的猎狼始终吊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
他们不急着发动总攻只是不断地袭扰射杀掉队的人。
溃兵们本就疲惫欲死又饥肠辘辘在这无穷无尽的追击下精神和肉体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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