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后的第五日冯渊正式上任。
五城兵马司的衙门灰墙黑瓦门前两只石狮子被风雨侵蚀得面目模糊远不如国公府的气派。
这里没有沙场上的金戈铁马没有中军帐里的杀伐决断。
空气中弥漫的是陈年卷宗的霉味混着廉价茶水和墨汁的气息。
冯渊穿上一身正六品的官袍端坐在公堂之上。
那张宽大的楠木公案被历任指挥使的手肘磨得油光发亮。
堂下站着东、南、西、北、中五城的兵马司副指挥一个个都是在京城里混迹多年的老油条脸上堆着恭敬的笑眼里却藏着审视与敷衍。
“大人这是今日各城汇总上来的案子请您过目。
” 一名主事吏员躬着身子将一摞厚厚的卷宗呈了上来。
冯渊随手翻开最上面的一本。
“西城车马行脚夫张三与粮油铺伙计李四因口角互殴致李四门牙脱落一颗。
” 他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
“南城寡妇吴氏报案称邻家黄屠户夜半翻墙偷其后院所养肥鸡一只。
” 再翻一页。
“北城两家青楼为抢夺一名恩客大打出手砸毁桌椅若干。
” “东城……” 桩桩件件皆是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
这就是皇帝赐予他的新笼子。
用无尽的琐碎来消磨他的锐气。
用市井的喧嚣来困住猛虎的爪牙。
冯渊放下卷宗抬起眼目光在堂下那几位副指挥脸上一一扫过。
那几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几分。
“就这些?”冯渊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回……回大人”南城的一位微胖的副指挥连忙躬身“京城之内天子脚下幸赖圣上洪福并无什么大案要案。
” “嗯。
” 冯渊点了点头。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冯渊每日准时到衙处理公文听取汇报。
仿佛他天生就该坐在这里处理这些鸡零狗碎的破事。
他甚至还亲自带人巡过几次街抓了两个当街撒泼的泼皮罚了几个乱倒污水的商贩。
消息传开神京城里的许多人都暗中松了口气。
那头从东北回来的猛虎似乎已经被磨平了棱角安分了下来。
----------------------- 荣国府怡红院。
贾宝玉穿着一身半旧的暗红色绸缎夹袄斜靠在临窗的大炕上。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下颌处还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但总算是能开口说话也能下地走动了。
袭人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杏仁茶用银匙一勺一勺地喂他。
晴雯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柔软的细棉布擦拭着那块被他攥在手心里的“通灵宝玉”。
那块“通灵宝玉”被她擦得锃亮。
“宝二爷您再喝一口。
”袭人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贾宝玉摇了摇头皱着眉将脸转向窗外。
院子里的腊梅开得正好但他却无心欣赏。
自那日被打后他夜里总是做噩梦梦见个蒙着面的黑影梦见那冰冷的麻袋和雨点般的棍棒。
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贾政来看过几次每次都是看着儿子这副形容长吁短叹背着手离开。
这日他正在书房与几位清客闲谈一位忽然提起一事。
“存周兄您可听说了?您那侄女婿燕国公冯渊如今做了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
” 贾政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哦?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
如今神京城内外的大小治安可都归他管了。
”那幕僚意有所指地说道。
贾政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对啊! 宝玉被打一案报到京兆府至今毫无头绪如石沉大海。
那帮衙役一个个都是拿钱不办事的废物。
可这冯渊不同。
他虽与自家有些龌龊但毕竟是国公之尊又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将手段定然非同凡响。
由他出面来查此案岂不比京兆府那帮废物强上百倍? 想到这里贾政再也坐不住了。
他挥退清客立刻吩咐下人备车。
“去五城兵马司衙门。
” ----------------------- 冯渊刚处理完一桩事正端着茶杯闭目养神。
猴三像个影子一样站在他身后。
“爷荣国府的政老爷求见。
”门外的吏员进来通报。
冯渊的眼皮动都未动。
“让他进来。
” 片刻之后贾政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端着一副严肃的面孔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目光便与冯渊对上。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贾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对着公案后的冯渊拱了拱手。
“冯……指挥使大人。
” 这一声“大人”他叫得万分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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