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奔封箱演出的喧嚣早已散尽巨大的场馆像一个被掏空了灵魂的华丽躯壳沉入死寂。
后台残留着狂欢后的狼藉——散落的彩纸屑、喝剩的矿泉水瓶、被遗忘的道具。
空气里还弥漫着发胶、汗水和残留的香水味但那股沸腾的热气已然消散只剩下冰冷的空旷感。
我独自坐在角落一个闲置的化妆台前。
面前的镜子映出一张卸去了所有油彩、苍白而疲惫的脸。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盒面光滑冰凉。
四年了它一直跟着我像一个固执的、不肯愈合的伤疤。
终于我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扇坠。
深棕色的银杏叶叶脉清晰边缘圆润在后台惨白的灯光下泛着温润而孤寂的光泽。
系着它的流苏穗子依旧鲜亮仿佛时光从未在上面留下痕迹。
这是我当年雕坏了三十块木头指尖刻刀伤痕累累才换来的成品曾挂在他指尖随着他无意识的捻动牵动我所有隐秘的欢喜。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木质心脏某个角落还是传来一阵清晰的抽痛。
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释然。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探进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穗…穗姐?”是秦霄贤脸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局促“您…您还好吧?大伙儿说一起去庆功师父让…让我来问问您去不去?” 他手里还拿着演出时用的那把素面折扇扇骨是普通的竹节。
我抬眼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淡淡的:“不了有点累。
你们玩得开心。
” 秦霄贤“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又不知该说什么挠了挠头眼神飘忽着正好落在我面前打开的紫檀木盒上看到了那枚精致的银杏扇坠。
他眼睛亮了一下带着少年人纯粹的欣赏:“咦?穗姐这扇坠真好看!这叶子雕得跟真的似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那枚承载了太多酸涩过往的扇坠又抬眼看了看他干净坦率、带着点懵懂期待的眼睛。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过去该有个了断了。
“喜欢?”我拿起那枚扇坠指尖捏着那根细细的挂绳。
秦霄贤用力点点头:“嗯!特别精巧!一看就是穗姐您的东西有灵气!” 我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那笑容很淡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没有犹豫我站起身走到秦霄贤面前。
他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素面折扇递了过来。
我接过扇子。
扇骨冰凉。
然后在他有些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我低着头手指灵巧地动作着。
将那枚深棕色的银杏扇坠稳稳地、仔细地系在了他折扇的扇柄下方。
流苏穗子垂落下来轻轻晃动。
“送你了。
”我的声音很轻像拂过水面的风“好好说相声。
” 秦霄贤愣住了低头看看扇子上突然多出来的精致扇坠又抬头看看我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真…真的?穗姐!这…这太贵重了!我…”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双手捧着那把扇子像捧着一个稀世珍宝。
“拿着吧。
”我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旧物件儿配你这新扇子挺好。
” 就在秦霄贤捧着扇子兀自惊喜激动翻来覆去地看那枚扇坠时休息室虚掩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何九华站在门口。
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月白色的大褂还没来得及换下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
他脸上的妆只潦草地卸掉了一半油彩的痕迹残留在鬓角和下颌混合着汗水显得格外狼狈。
他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在秦霄贤手中那把扇子上——钉在那枚系在扇柄下方、随着秦霄贤翻看的动作而轻轻晃动的银杏扇坠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后台惨白冰冷的灯光无声地笼罩着这诡异的一幕。
秦霄贤捧着扇子的惊喜笑容僵在脸上他看看门口脸色惨白、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何九华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捧着扇子的手变得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想把它藏到身后。
何九华的目光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从扇坠上移开最终落在我脸上。
那双眼睛里的东西我从未见过。
像是某种坚固的东西在瞬间被彻底摧毁后的废墟。
震惊、难以置信、被背叛的剧痛……最后所有激烈的情绪都沉了下去沉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绝望。
那绝望如此浓重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想发出声音但最终只化作喉咙里一声破碎的、几不可闻的抽气。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
那目光里有千言万语有滔天的质问有灭顶的哀恸。
而我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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