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无情地撞开了。
几个荷枪实弹、脸色冻得发青的伪军簇拥着一个挎着军刀、神情不耐烦的矮胖鬼子闯了进来。
后面跟着点头哈腰、一脸谄笑的翻译官杜大瘸子。
刺鼻的寒气、雪水和一股子劣质的烟草味儿瞬间充斥了狭小的堂屋。
夏二爷的怒骂戛然而止换上了一副惊恐又卑微的讨好笑容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太君!杜翻译!您……您来了!这……这大雪天的辛苦辛苦!”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冲到柜台下拉开一个破旧的木箱子里面堆着皱巴巴、沾着油渍的纸钞和几个铜子儿。
夏二爷抱起破木箱子迅速转身脸上堆满了卑微的笑将箱子近乎谄媚地捧到为首那个伪军小头目手里又朝着鬼子和杜大瘸子连连躬身:“一点小意思给太君和兄弟们买杯热酒暖暖身子!这大过年的天寒地冻您受累了!家里就我和这不成器的傻小子啥也没有!您看这地上……这败家孩子刚摔了一跤把筐弄坏了手也扎破了弄得一塌糊涂……” 满地的残雪、泥水和德麟手指滴落的新鲜的血迹加上歪倒的柳条筐和夏二爷声情并茂的怒骂、解释确实构成了一幅混乱、狼狈却又“合理”的画面。
鬼子军官皱着眉嫌恶地扫视了一圈这低矮、破败、充满异味和混乱的屋子目光在德麟流血的手指和地上的血迹上短暂停留了一下又落在夏二爷那张写满恐惧和讨好、沟壑纵横的老脸上。
他显然对搜查这种穷酸地方兴趣不大尤其是看到伪军头目手里那把不算少的钱之后鼻子里哼了一声歪了歪头。
“走!下一家!” 伪军们如蒙大赦簇拥着鬼子转身就走。
杜大瘸子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夏二爷和德麟一眼:“老东西放机灵点儿!别惹事!” 夏二爷朝着他们的背影依旧弯着腰嘴里絮絮叨叨地赔着不是:“是是是!不敢不敢!您慢走!慢走……” 直到那杂乱的皮靴声消失在胡同深处的风雪里。
“哐当!” 门被重重关上插上门闩。
夏二爷背靠着门板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缓缓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棉袄后背也湿透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
他抬起头看向还呆呆站在屋子中间、手指仍在淌血的德麟眼神复杂无比有心疼有后怕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震动。
他挣扎着站起来声音沙哑疲惫:“傻孩子……还愣着干啥?快包上啊!这大冷的天手指头冻坏了可咋整!” 他撕下门帘内侧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不由分说地拉过德麟的手将那还在渗血的食指裹了个严严实实扎紧。
堂屋里那盏豆大的油灯被吹灭了。
夏二爷和德麟摸着黑再次来到后院地窖口。
两人合力掀开盖板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寒气涌出。
两人跳下地窖在绝对的黑暗中凭着记忆和触觉连拖带拽将覆盖着干草麻袋、气息微弱的韩庆年抬了出来艰难地爬出地窖弄回德麟的土炕上。
夏二爷二话不说冲到东屋将自己炕上所有的破棉被、褥子甚至两件破棉袄一股脑地全都抱了过来一层又一层厚厚地压在韩庆年身上堆得像座小山只露出他苍白如纸的脸。
“你守着!我去烧点热水想法子弄点吃的!” 夏二爷低声吩咐完拖着沉重的步子去了灶间。
又给韩庆年喂了温米汤夏二爷支撑不住回屋睡了。
剩下德麟大半夜里毫无睡意。
他坐在冰冷的炕沿守着那堆“被子山”听着里面表哥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
灶膛的余烬早就冷了。
德麟不敢生大火怕烟囱冒烟惹人注意。
只能找来一些细碎的、不易冒烟的柴禾稗子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炕洞里续着用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热力小心翼翼地熏着冰冷的炕洞。
微弱的红光在炕洞深处明明灭灭映着德麟年轻而紧绷的脸庞。
他整夜未眠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守护着那微弱的生命之火。
天光终于艰难地刺破了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一点点放亮。
肆虐了一夜的风雪竟也奇迹般地停了。
世界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一片刺眼的银白显得异常宁静仿佛昨夜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噩梦。
就在这黎明到来、万籁俱寂的时刻炕上那堆厚厚的被子下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呻吟。
德麟猛地从昏沉的守护中惊醒扑到炕边。
表哥醒了! 韩庆年沉重的眼皮再次艰难地掀开。
这一次眼神虽然依旧疲惫不堪却不再是濒死的涣散而是有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他看到了守在炕边、双眼布满血丝、满脸憔悴却写满惊喜的德麟。
“德麟……”韩庆年费力地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丝温暖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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